我妈妈总喜欢说一件事:我三岁那年,还被妈妈抱在手里的时候,有一天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。我妈妈摸摸我的头,头不烫;扒开衣服检査我的全身,没有咬伤碰伤抓伤,没有起红疹害脓疱,没有腹泻便秘肚子疼。可我妈妈怎么哄我,怎么往我手里塞饼干糖果,我就是哭个不停。紧接下来的事情便是,电话响了,我外婆家的亲戚打电话来,说贵州山区山洪暴发,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在山坡上种地,腿脚不灵跑不过洪水,呼啦地一下子就没了。
我妈妈是贵州人,所以我们家里一直都喜欢吃辣。二姐曾经神秘兮兮地告诉我,妈妈是我爸爸家“买”过来的新娘子。我不知道新娘子干吗要“买”,可我知道结婚肯定是要花钱的,我大姐余香就一直在偷偷攒她结婚用的钱。二姐肯定是把“花钱”听成是“买”。她今年十四岁,说懂事又不懂事,半吊子货,还超喜欢添油加醋无事生非。
还说那回吧,我妈妈接到凶讯,都来不及等我爸爸出车回家,打他手机哭诉了情况,抱上我,拖上我的六岁和九岁的两个姐姐,跌跌撞撞挤上了火车,回贵州奔丧。
我妈回忆说,那几天正逢暑假,旅游的开会的走亲戚的,车厢里塞得像沙丁鱼罐头,厕所里过道里全都是人,多放两个屁都能把车厢崩碎。我妈一路上都抱着我,生怕一丢手我会被人挤死或者踩死。我那天特别乖,饼干也不要吃,橘子水也不要喝,一个劲地盯住一个漂亮女孩儿看。我妈说,那女孩儿留一头雨丝样的头发,长得山清水秀,就是不知何故不跟陌生人答腔,一直把车窗大开着,一直把半个身子探在车窗外,看啊看的弄不清楚看什么。后来我就开始哭,一下子又哭得伤心伤肺惊天动地。全车厢人的目光都盯住我,个个皱起眉头嫌我烦。我妈没办法,赔笑作揖地跟大家打招呼。就在这当儿,那女孩子站起身,鱼一样地往车窗外一窜,人就不见了,真正像空气一样消失了。